叶迟

随意度春秋

长恨(一发完)

仙侠师徒

殷重词 × 别知

梗和人名都来自骆驼老师@北冰洋上的骆驼🐪 给妈妈做饭好开心嘿嘿嘿,大家请吃~
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
       殷重词不喜别知,是由来已久的事。


  此事不知缘由,却流传甚广。他们说,殷掌门待自己座下唯一的弟子甚是严苛,先前因为一个不大不小的错,就把别知扔进了苏逢的后山。后山禁地多是奇珍异兽,同样也危险重重。别知那时堪堪筑基,不过是个孩子,被丢进后山生死不论——多么狠心的师尊啊!


  此事传来传去,传到了别知那儿,有心人自然要问上一句,殷重词这般待你,你就不曾怨过?


  别知笑而不语,等对面人心急得跳脚,才不慌不忙地反问一句:待我如何?


  百年前,别知被殷重雪领上山,改口唤了声师尊。从此,人间的战乱灾祸,饥荒瘟疫,都与别知无关,他穿上干净的衣裳,不吃东西也再也感受不到饿,每日只要跟着师尊认字练剑就好。


  虽然背不出书就要罚抄,虽然偷懒就要捧着剑扎马步好几个时辰……虽然练剑时总要挨打,但别知还是觉得,师尊待自己很好,极好。


  师尊只是不爱笑而已。


  传闻中别知被扔进后山,也是真的。别知心肠软,他见过人间那么多的血,那颗心没有变硬,反而更加胆怯,手中持剑也不敢向前挥去。


  殷重词伸手握住了别知的剑刃,牵着剑一直抵到自己的胸口。他看着小徒弟眼中的惊惶与无助,看着那双颤抖的手。


  “你敢。”


  他教别知的第一课,就是不准弃剑。别知确实不敢,却在殷重词松手后捧着剑跪下来,一双眼睛只盯着膝下,睫毛扑闪。


  “弟子知错,求师尊责罚,师尊……”


  知错又如何。殷重词看着别知,面上不见喜怒,只是冷着。别知这样的人,不该生在乱世,他似乎天生就该被人护着长大,无忧无虑度此一生。


  可盛世已倾,国破家亡,别知身上承载了太多的爱恨贪嗔。他逃的了人间一时,却终究逃不过漫长的岁月与轮回,终有一天,那些被殷重雪屏去的尘缘会寻到别知。


  他们的怨恨将撕扯干净无暇的魂魄,直至堕入深渊。殷重词再强大,也护不住别知一世。


  所以殷重词将别知关入后山,对上少年无措慌乱的眼眸,他不去开口解释,只说十日。


  十日后,师尊来接你。


  别知把这当作是惩罚,再害怕也不会求饶。殷重词却怕他求饶,连退数步,结界挡在身前,转身时利落得不见一丝心软。


  这年别知十五岁。人间生灵涂炭的记忆对他而言很远,他像个看客一样,只有酷寒和饥饿的痛苦深深刻在了骨子里。除此以外,世间的所有,都抵不过师尊一人。


  师尊救他,教他,护他。


  别知甘愿受罚。


  后山多是奇珍异兽,有危险,却也有几分趣味。别知数着日子,寻到了数味难得一见的灵药,期间也与山中妖兽搏斗过,受了不少伤。


  受伤很疼,因为是惩罚,别知没敢疗伤。他想着熬过这十日便好了,师尊一定会来接他回家,倘若师尊还不消气,自己便跪下来,求师尊狠狠打一顿便是了。


  别知没那么怕疼,剑修也不需要眼泪,手中的剑是他唯一的武器,他不会松手。


  第十一日。


  别知背着自己的剑,小心护着一袋子的灵药,和几颗不知做何用的妖丹,到了后山入口,罚站似地站了好几个时辰。


  后来又跪了下去,一跪便跪到了天黑。


  结界突然破了,别知失神地望着远方,他明明可以现在就走,却画地为牢,转身进了后山。没有等到师尊的小弟子,在后山遇到了狴犴。别知年纪尚小,没有见过生得这般骇人的妖兽,他看见黑暗中一双凶戾的眼,只想着要逃。


  可被镇压了数年的狴犴怎么可能放过害它失去自由的仙家弟子。人间的血蒙蔽了曾经守护黎明的神兽,世间早已没有了公道,它也失去了束缚,眼前一个小小剑修,自是玩)弄于股掌之间。


  别知逃不了。他被一次次碾在狴犴爪下,身体撞上山中巨石,咳着血往前爬,再被拖回去。黑暗中狴犴血红的眼睛亮着,乾坤袋中的妖丹也遥相呼应似的发着光,别知却闭上眼,听见血肉被划破的声音。


  狴犴没有急着杀别知,它要泄愤。这世间向来强者为尊,在龙子面前,一个筑基的剑修算什么。


  人,又算什么呢?


  乾坤袋中光芒忽现,别知却无知无觉,只是握紧了手中的剑。他一遍又一遍数着日子,第十一日夜,师尊……没有来。


  这不是惩罚。


  别知忽然记起,就像忽然记起人间的往事。师尊从来没有说过,这是在罚他。后山之所以成为禁地,是因为这里曾经闯入的许多修士,都已不见白骨。


  原来师尊是要,弃了他吗?


  少年在黑暗中突然落下泪来,不是因为疼,又或许是太疼了。别知哭得无声无息,再次睁眼时,那一双眼被洗得透亮,像暗河中的月。


  长剑横在身前,剑光绞碎了波澜的月影,别知不怕死,亦不必逃。


  只是天地茫茫,一人一剑而已。


  ·


  殷重词赶到后山时,层云掩盖了月光。


  别知的乾坤袋中放了殷重词给他的传音符,自殷重词来不及回苏逢时,就已经给别知传了音。他告知了破除结界的方法,却不见别知回应。待回山时,看守狴犴的弟子又匆匆赶来,说狴犴出逃,似乎往后山的方向去了。


  殷重词大概从未有过这般慌乱的时候,他面上不显,移步却已经到了后山。顺着灵气,在小溪旁寻到了奄奄一息的别知。


  少年的双臂都被撕)咬得见了骨,那一柄剑上,主人的血比所有妖兽和狴犴的血加起来还要多。殷重词去取那柄剑,却发现被别知抱在怀里,怎么也取不出来。


  那剑上似乎连着少年一身滚烫的血肉。


  殷重词将别知抱在怀里,一手抵着剑刃,他不顾掌心被剑划出的血痕,只怕剑再伤着别知。乾坤袋骨碌碌滚落在地,散了一地的灵药和妖丹,还有殷重词留下的灵器和传音符。


  别知在入后山的那一刻,就封印了所有师尊给他的东西。因为惩罚,就是要人疼的,不疼,又怎么知错。


  将灵药都收入袖中,殷重词不忍心责备别知的乖顺。但他知道,从此以后,别知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亲近自己,别知甚至会恨他……也好。


  既然护不住,就不要妄想成为谁的依靠。


  别知确实开始畏惧师尊了,至于恨,倒也谈不上。他的剑术初有所成,殷重词许他和师兄弟们一起练剑,甚至允了他下山,去人间看看。十年间,殷重词少有闭关,别知见师尊的次数却寥寥。


  苏逢山上,再无人提起被镇守的神兽狴犴。别知当年被关在后山一事,倒渐渐有人传出。仙门中有人质疑,有人试探,不敢去问仙尊,却也得不到别知口中关于殷重词的半句恶言。


  众人不知,其实别知伤重那段时间,还为自己讨过一次责罚。


  有长老告诉别知,那晚他拿命相搏的并非什么妖兽,而是神兽狴犴。龙之七子镇守在苏逢,对门派而言是天道降福,虽不能放任神兽为祸人间,却也容不得神兽被伤害。


  别知伤重至此,还要为自己伤了狴犴,让狴犴不知所踪,向殷重词请罚。


  殷重词看着跪地的别知,神色似在忍耐。


  “为何要罚你?”


  别知高高捧着自己的剑,如同献祭一般,每认一次错,仙尊的神色就更加冷淡。


  “伤便伤了。”


  那又如何。当殷重词抱着别知,面对门人的劝说,也是这般答案。


  “掌门,狴犴毕竟是神兽,若是在这杀了,怕是会遭天谴啊!”


  阵法已落,雷电映照出一双双惊惶的眼。在阵法中央,似虎的神兽扭动着身躯。


  “那又如何?”


  仙尊抬手遮住少年的眼,他回身望去,暗色的眸中满是冷戾。


  “敢伤我徒,就该付出代价。”


  “便是天谴,我也受得。”


  别知几乎要受不住师尊的目光,捧着剑的双手已经在颤抖,他重伤未愈,明明浑身上下还疼着,却偏要不知死活地求一场责罚……也不知是在求什么。


  “我只问你,当时面对狴犴,为何不向我求救?”


  ……什么?


  少年踉跄着扶上床榻,像个孩子一样,被掀)开衣袍,褪)下)亵)裤。冰冷的剑鞘抵在身)后,很快却又换成了竹尺。


  竹尺落了十下,身)后浮了一层浅)红,烫的,却不算太疼。别知依旧不明白师尊的问题,也不知道,自己该如何回答。


  他只是趴在床榻上悄悄抹了下眼睛,整理好衣裳谢罚。他跪在地上许久,师尊不让他起身,他就只能一直跪着。


  殷重词看了别知许久,而后说,你走吧。


  自此,殷重词给别知自由,师徒像是离了心。传言传着传着,从苏逢掌门太过苛责,传成别知被逐出师门。


  只是殷重词并未再次收徒,这等传言,自然也就慢慢淡了。


  那日别知和师兄下山除祟,师兄受了伤,别知给师兄疗伤时,发现师兄背上的旧伤。


  那是鞭)痕,整整五十鞭。只有仙门的刑)具,才会留下灵药也褪不去的伤疤。别知怔了怔,却也不去多问,师兄倒颇有些讪讪。


  “吓着你了吧师弟?”


  “当时是挺疼的,但也确实是我的错,你知道我们门派之前镇守过狴犴吧?”


  别知一凛,记忆中的疼痛和鲜血犹在目前,手中的剑都微微颤着,他失神地看向师兄。


  “因为我的失误,狴犴破了结界跑出去,差点祸害到人间去。我记得好像是跑去后山了,掌门知道之后震怒,不顾师叔他们劝阻,非要在后山杀了狴犴,也不知道这神兽怎么惹着掌门了,也没听说那时谁被伤着了……”


  师兄大概是怕别知尴尬,一口气说了许多,连身上的伤都没那么疼了,毕竟再疼,也比不上当年闯下大祸的仓皇。


  “杀了神兽,可是要遭受天谴的,也不知道……”


  话说到这,师兄突然顿了顿,若有所思地看向别知。都说如今掌门和唯一的弟子不合,也不知师弟对自己的师尊,究竟能剩下几分恩情。


  ·


  当夜,别知回了山。


  许久未归,自己的屋中却还像年少那样,放着一壶茶,几块点心。别知小时候刚辟谷时,明明没有饿意,却因为在人间饿惯了,有时一整天吃不到东西,就忍不住心慌。


  师尊罚过他一次后,屋里每日都会摆上新做的点心。


  如今想来,幼时的自己怯懦又不讨喜,就连剑道上也毫无天赋。师尊想抛弃自己,也是理所应当。


  可是师尊,真的弃过我吗?


  门口有人停步,别知深吸一口气,却听见那人的脚步声。殷重词没有进来,他当然知道别知回来了,可他怕别知不想见他。


  别知握紧了手中的剑,片刻却又放下,他推开门,泪水不知何时迷了眼。


  “师尊!”


  殷重词没有停步,他手里捧了一盆灵草,今日刚开了花。别知大概不知道,自己十年前从后山摘下的灵草,还能开出这般漂亮的花。


  “师尊……”


  别知追了两步,突然在原地跪了下来。一晃眼,十五岁的少年已经长得这般高了。仙途漫漫,对殷重词而言,二十五岁的别知还小,很多事,别知都无需明白,也不需要面对。


  “弟子一直想知道,第十一日,师尊为什么没有来?”


  殷重词转过身,安静地看向别知,而后一步一步,向别知走去。


  原本他什么都不会说,可是如今,殷重词弯下腰,指尖擦过别知的眼尾。


  “是师尊的错。”


  确实是他的错,若不是殷重词,若不是师尊……别知想,我又会在哪里?


  人间、灵山、狴犴爪下,殷重雪从未弃他。别知却怨,这一怨便是多年。若非今日,或许有一天,曾经的恩情被消磨殆尽,他真的会自逐出师门。


  窥不破红尘的人,终究会葬于红尘。别知执念太深,若有一日他知晓了所有过往,又该如何自处。


  “别哭。”


  殷重词几乎叹息着,抹去别知的眼泪。


  别知摇头,只有他知道,自己是为何而哭。他看见了那个离经叛道,背恩弃义的自己,却杀不得,也斩不断这念。


  我将长恨。


  哭得不能自已的弟子俯身拜下,声音哽咽着,一字一句却要让自己听得清晰。


  “师尊,弟子朽木。”


  殷重词去扶别知,别知不肯起身,他就强硬着拉徒弟起来。这孩子,不在自己身边长大这些年,性子反而养得倔了些。


  仙尊并不在意,他想,好好教就是了。

评论(8)

热度(180)

  1.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